我要做你一辈子的小男生
2010
一
当暮色从这个城市的某处边角开始悄然造访,并列在这个时间点的隼人正一如既往地在熊井前辈的餐厅里忙前忙后。虽然来不及停下看一眼窗外的景象,但仅属于黄昏的催眠魔法却轻易地降临在他的眉眼,略微流露出倦怠的神色。
然而身体一旦有了疲惫这个意识,奇怪的是,大脑却会更加异常地清醒起来。隼人的脑海里瞬间闪现过一个念头,仿佛自己正在和某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本能地做着对抗。
「今天真是辛苦了。」长相憨态可掬的熊井在收工后可爱地笑着,「原本以为是暂时的帮忙,但是隼人君却这样一直做了下来,真的不好意思。」
「没什么,反正现在毕业了时间多得是,除了来前辈的店里帮忙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既然这样,是不是考虑正式地来我的店里打工?」
「唔……再说吧。」
隼人被成功突袭后自然地显现出困惑的表情夹杂着几分稚气,熊井一看到便感到几分欣慰地笑了起来。这家伙,虽然身为“黑银高中的老大”也是众人眼里“当之无愧的不良少年”。但是,小久美说的对——他果然还是个孩子。
「那么,就先再见啦。」
「嗯,明天见。」
隼人低着头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步步好玩似地踏着自己的影子。日光将路边的树影与身下破碎形状之间本应连绵起的部分轻盈地分割成斑驳的块状,就这样交错地将归途染上了没有终点般的漫长意味。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到底距离到家的路程还有多久。直至身前有一个出现得突兀的障碍物挡住前进方向的前一秒时,隼人还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继续凝视着地上,他没有抬起头来。
影子被缓慢地拉长在一片暖色之中,对方也随之安静了一会。然后,低声开口。
「隼人,我明天就要走了。」
「知道啦,前几天启太就来店里哭着说过了……哈哈,你不知道那个笨蛋,掉起眼泪来的样子真是让人头痛得要命,简直拿他没办法。」
「是吗。」虽然是疑问的句式,却被使用者任性又无比顺口地用了确切的语气,「不过,我还是想亲自来告诉你。」
「诶?啊,龙你这家伙不用那么麻烦吧……」
「想要来亲自和隼人道别,总觉得这样才能安心。」
「哎、哎?」
不自然的接话无法继续下去。隼人只好继续别扭地低着头,维持着这样有些微妙的姿势,心里却渐渐有些为自己的笨拙恼火起来。
龙也像是被这莫名可笑的气氛所感染,轻微发出笑声。想来,这总爱冷面的人,却总是在自己面前而流露出开心的样子来呢。这样一边想着,隼人的官能一边十分感觉地觉得到,浸润着龙的呼吸声,似乎正有某些不知名的情绪正一点点落在自己的头发上,会聚而后便形成了些许暧昧的气流。「他正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在刹那间变得非常清晰,熟悉得令人想要头脑发热地做出从一开始便隐秘地藏匿在心里的事情——
该怎么做才好,接下来。
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告诉龙,管他接不接受。
总之无论耍赖也好,撒娇也好,或者干脆打一架。都想要,挽留他。
冲动地抬起头来,首先接触到的,却是龙安静的眼神。那是仿佛将世界都尽收眼底的、从未变过的骄傲镇定,虽然……瞳仁深处只倒映着仅仅一人的身影。
这样的龙,像是拥有了一切。
隼人也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直觉。只是在这时间好像被无声息静止的空间里,答案转瞬即逝,便无法捕捉。他像沉溺到水底般看着那个在对方眼睛里被缩小的显得笨拙而无措的自己,就这样怔住,也一并忘记刚刚才发生在自己心底还未上演的意念。
「怎么,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然后,隼人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就算是一开始便准备好了要吐嘈的口吻,和他那一贯无所谓的淡然神情。却也因短短几天不见的想念,变得格外的温暖。使自己那个名为「心脏」的位置紧紧地收缩了几下,传来了难以言说的钝痛。
二
其实隼人从一开始对于龙的态度是绝对的非好感。
虽然彼时都还是小学生,但在自己还能玩打仗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同时,对方就已经早早摆出了一副令人火大的早熟样子。就连占据了大部分时间的沉默里透露的也绝非胆小而是骄傲的懒散,一个人走着路时的放空神情仿佛对于四周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不属同类,请勿靠近」的信号。
然而隼人的性格,也绝对不会是他的「同类」。相反,还是会在第一眼就看不顺眼对方的类型。
所以当他正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子群里担当着领导者,正兴致勃勃地带领大家玩打仗游戏时,不小心看见龙路过并与自己视线相对后,那个非常轻蔑甚至飞快侧过脸装没看到的表情时,立马就怒了。
「兄弟们,上!」
因为一个再微小不过的原因就可以随时宣布进入开战状态——这样一直延续到后来的高中毕业的思维模式,对于隼人来说简直是要比地球的存在还要理所应当的事情。龙虽然并不习惯,但由于天生不会逃避的固执使然,他在挨了隼人结实的一拳后也条件反射地揍了对方实在的一下。然后在双方都没有意识到的状态下,这彻底地变成了一场属于两人间的战斗。身边的人群由于完全插不上手而陷入愕然,待得无聊后也就渐渐散掉。
这是一场再漫长不过的战斗。
隼人的力量和龙的敏捷就像是足以互相制约却永远分不出胜负的两种势力,在风声之后,在日落之前,在两人不服输的倔强小脸之间——做着恍若无止境的体能消耗。最终在彼此的体力都彻底耗尽之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并排躺倒在地上。
当絮乱的呼吸缓慢地变得平静的时候,两个人才恍然意识到都已经陷入了再尴尬不过的氛围。该结束,还是继续?
「喂,我说——」隼人先忍耐不住,将脸微微侧过来,看向龙的这边,「你这家伙真让人讨厌。」
「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单细胞的笨蛋。」
「总比你自以为什么都懂的样子好吧?不爽我就说出来,那个表情算什么!」
龙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地看向他,「什么表情?」
「就是你路过看到我时的那个不屑一顾的那个嘛……怎么,你居然不知道?!」
「……完全无意识。」
「靠!估计你这人天生俯视别人惯了。」隼人忿忿地抱怨道,「那你不知道原因,怎么还和我打架?」
「只是,不想软弱而已。」
听到这与自己似曾相识的语气后,隼人注视着龙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发狠。然后,便自嘲地笑起来。怎么,这家伙原来是自己的「同类」啊。
于是,便从此成为朋友。
在往后那些一路青涩着、疼痛着、疯狂地想要证明着什么的时光里,隼人所打的每一架中,龙都再没有缺席过。
可是,为什么龙也会如此心甘情愿地进入他本来所蔑视的自己的世界?无数次隼人在结束战斗,躺倒在地上看着一如第一次那般卧在自己身侧的龙时,都会失神想到。但是他没有始终得到答案,也从不曾真正问出口。只是当龙微抿着的嘴角传来与自己相似的划开空气的甜腻血腥,总是会觉得心安却又疼得酸涩。
有一次龙是真的伤得很重,当隼人抱着颤抖着的少年时能够感觉得到不断有温暖的液体不断从自己的双手间黏稠流下。重心仿佛于此刻崩塌,其余的喧嚣一律飞速后退出他的世界,有那么一刹那他感到深深的害怕,那是不想要失去龙的对世界的第一次妥协。
「喂!龙,你可别死啊!」
「没什么。」龙一贯很冷静而又好像毫不在意着,只是在下一秒看见隼人咬得更紧的嘴唇而流露出些许微妙之情,「不过有件事,或许隼人可以帮我。」
「……你现在是在交代遗言?」
「是要你送我回家,傻瓜。」
有时想来也是件奇怪的事情,在与龙成为朋友的漫长年月里,却从来不曾听他提起自己的家庭。在无数次隼人埋怨着「你不知道我家那位老头子有多烦人」的时刻,龙也总是淡淡地笑着说「总是因为这种小事情生气的隼人,其实已经很幸福了啊。」
「龙根本不懂!」——直到那天,隼人在进入了龙的家,那好似梦境里才会出现的豪宅中,才觉得原来这句话是错的。因为什么都不了解而随意地无数次去刺伤对方的人,是自己。
「很冷啊,这里。」
进入大门时管家对上龙惊慌的「少爷!」迎接后看向自己的打量眼神,精明间透着防范与戒备。
是在漫长的仆人帮龙包扎的时间,却始终不见拥有「父母」这样身份的人出现,并在询问过后也只得到了一句「大概是出国了,他们经常不在家」的答案。
……
隼人忽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为自己的粗线条感到由衷内疚。
换上了白衬衫,独自一人站在卧房内落地窗前的龙的身影显得冷清而坚强,但是他闻言转过头来的脸却闪烁过了类似于落寞的情绪。
「原来你也觉得这里冷吗。」
「……」一时间丧失了语言能力,隼人怔怔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猜中龙此刻的心思。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距离没有一次像现在般让自己痛狠并想要撕破。
也没有表现出等待答案的意思的龙,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一度觉得习惯就好,就这样好好地走在他们认为正确的道路上。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只要承担了这个重量后便是对自己人生的最大负责。但是自从遇见了隼人以后……」
「我好像,开始孩子气地期待起温暖来了呢。」
「以前从来没有认真地感受过家的温度。但是在遇见了隼人以后,我觉得这里,很冷。」
总是包容所有、拥有着神秘力量的龙,属于他的坦白怎么会是那么美丽的脆弱。
是不是被这样平日从倔强地不肯显现的气氛而蛊惑,于是意乱情迷,有那么片刻,隼人想要狠狠地吻上龙的嘴唇。让他所有的不安都沉溺消失在自己的气息中,让他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的鬼性格彻底在这样的亲吻之间瓦解……都说单薄的嘴唇说明此人薄情,这种论断,他矢吹隼人才不要信!
或者,即便这样,也要让自己亲手粉碎以此抗议。
但是大脑里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的理智还是发挥了功效,隼人终究什么都没有做。但在此后他想起这个曾占据了自己那么多思想的念头,就算是努力解释成冲动却再也无法忽视。
和龙一起玩乐,一起打架。或是一起聊天,一起在街上游走。
每分每秒,无时无刻。
I wanna……
KISS。
三
在高二年级著名的“新高事件”,隼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很自然的生气。
但在同伴们的“小田切龙原来是这样一个不够义气的胆小鬼”诸如此类的说词中,他又略微地意识到自己的异样。
根本不是为了这种事情——其实如果从轻的方面来说,不过是在与他校的对决前私自跑去求饶而让自己这个当老大的人丢了颜面。如果只是从这样的角度,在骂脏话几句后并揪着衣领让对方保证下不为例,其实就可以轻松地收场。
然而让隼人真正难以接受的是——
为什么主角偏偏会是这个人。
一直以「小田切龙」这个身份陪自己经历了无数风雨也没有怨言,却又突如其来地制造背叛。
「其他人都无所谓,但如果是他,就绝对不可以。」
隼人以着绝对的姿态将龙赶出学校后,在心里发誓永不见面。但很快的,甚至是无法与龙见面的第一天起,他的心里开始被后悔和想念占满。是不是做得太不公平?为什么对于龙的事情,我会那么反常地在意?但是隼人想不出一个可以妥善解决这一切的借口,他不想承认,自己被龙离校前那个淡然的表情刺痛。
「龙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呢。」
误会消逝后的某次保龄球馆聚会,隼人在又打出一个全倒后,走向正在坐一边休息的龙身前忽然说道。
「怎么了?」
「总之就是这样觉得!」接过对方递来的矿泉水,有些自暴自弃地边喝边说,「比起我对龙的感情,龙对我的感情绝对没有那么深!」
龙投来一个调戏之的眼神,「感情?」
「对啦,像那次你离校,怎么一点都不为自己申辩几句……是觉得见不到我了也没关系吗?哼,反正就只有我一个人在寂寞似的!」
「寂寞?」
这才意识到对方揄挪的意味,隼人开始觉得脸有些发起烧来。
「喂,你这家伙,我对你可是真正的……」
「兄、弟、之、情。」龙笑着接下去,「还好是这样,不然隼人对我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可是很令人困扰的事情呐。」
他顿了顿,然后用一片澄澈的眼神注视着隼人,转成了一种认真的语气。
「而且,隼人知道我早晚要离开这里的对吧?所以现在,就要开始练习一个人生存了哟。」
玩笑的气氛突然之间就散去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变得只剩下了沉默。
确实,距离毕业的时日已经迫在眉睫。而属于龙的未来的际遇,却只有出国这一条路。
隼人想起了那个过去之后便不被任何人提及却暗自刻骨铭心的日子——龙跪在爸爸面前请求原谅,并让自己能顺利与大家一起毕业时的模样,直到今天,也令自己顿生懦弱的伤感。
其实一起毕业又怎样呢。用尽全力所能留住的,也只是无比短暂的时间。然后,此去,一别经年。
「龙……」
隼人迟疑地开口。他想,自己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对龙说。要谢谢龙,陪伴着自己这个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在自以为是的笨蛋那么多年。还要骂他几句,你看在上一句我都放下身段承认自己是个baka了,作为交换条件你舍得就这么一贯冷漠地离开么?最后或许还要再问他一遍,最后一遍,有没有真正在意过自己,哪怕是一点点都好。因为我……我是真的很在意你啊。
「隼人想说什么?」龙随意地把玩起手边的保龄球,一副准备上场的架势。
于是隼人所有的话便被那轻巧的动作给生硬地堵了回去,经过喉咙时使之无比沉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生涩喑哑。
「龙在去了加拿大之后,就不要那么经常皱眉了。」
「诶?」
「嗯,其实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对龙说了。」缓慢地抬手,抚住他有些意外却没有放松下来的眉,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那柔软的触感上游移,「这样,不易亲近。」
「我一直觉得,龙其实是很温柔的人。」
或许这样就够了。
只要告诉他,无论你表现出来的是多么充满勇气而尖锐的形象,其实都是源于内心的缺乏安全感使然。你所有的强大,只是你对于外界的不确定而故作出的姿态。
但是藏在盔甲之下的你的心,还是那么柔软而温和。
而你内心的风景,我也能一直能够看见。
「隼人,其实我不止是来说再见。」
所有的画面在回忆里飞速闪过后尽褪下了颜色,但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却是无比真实。
「等等!」隼人看着他在黄昏下显得蒙胧却存在感极其强烈的轮廓,先一步说出终于在如此恍惚间酝酿好的言辞,「龙,我喜欢你。所以,请留下吧。」
可能已经在最深情的意念之间排演了千回万遍,这句告白如此流畅,是为再无法留有回转余地的誓言——最贴切的、爱恋着你的心情。
「留下的话,做不到呐。」无视了对方一瞬间的黯然无措,龙继续微笑着说道,「隼人应该先听听我说的话。」
「记得吗?我曾经对隼人说过,在遇见了你之后,我开始孩子气地期待起温暖。」
「我想,那样的感情,也只有隼人所能给予于我。」
「深沉,却又如呼吸般自然。」
「就算是暂时分别之后,也不会变的吧。无论是一天、一月,还是一年、三年……会带着隼人在漫长时光里传递给我的温度,就算是再寂寞,也要不皱眉地、喜悦地度过。」
「所以,归来的日子,请等着我。」
不知是谁开始的拥抱,是谁开始的亲吻。
整个世界,却都在此刻为了这两个少年的温情开出了一片森林。
来得缓慢与笨拙,都没有关系。我只愿你,爱得寂静。
2010年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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谖杳
性別:
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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